星期一, 5月 08, 2017

太平山街 @ 實景與回憶

 故事的主人翁,輕輕推開大門,走進塵封的房子。夕陽餘輝,透過窗戶照亮了房間。一枱一櫈、天花板的吊燈、牆上的水墨畫,都是那麼的熟悉,那麼親切 ……。

以上是電影中常見的故居重訪懷舊情節,然而現實未必是這樣。試想像一下:本來的兩房一廳,已改建為一房一廳;廚房的牆壁拆掉了,變成開放式的,火水爐變了電磁爐。傢俬再不是古雅簡樸,而是奇形怪狀,有流線型的,亦有三尖八角的,然而都富時代感。最要命的,是牆上的水墨畫,已換上了 Andy Warhol poster。雖然你身處昔日長時間居住過的地方,然而一切都那麼陌生;彷彿在回憶與你之間,隔了一道厚厚的圍牆。只是偶然之間,你卻在某個毫不起眼的地方,發現往昔的蛛絲馬跡;霎時間,心中泛起絲絲的喜悅,味甘如飴 ……。這正是筆者最近重訪太平山街一帶時的心情寫照。

自小居於上環,雖然先後的幾處居所地址都不是太平山街,但都不足咫尺;最後的,也是住得最長久的一處,橫門樓梯口就設於太平山街。然而,近年這區的變化實在太大,可以這麼說,除了街道劃出的基本框架之外,整個小區已是完全改變了味道,── 雲吞麵變了意大利粉。據街上一間小店的東主說,現時這一帶居住的,外國人比本地人還要多。可幸的是,即使文化氛圍已是東西逆轉,卻依然保留着那份悠然自在、與世無爭的小鎮風情。
 

卜公花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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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太平山街並排而建的一個公園。除了街坊之外,可能只有對七十年代香港足球略有認識的球迷才會知道它的存在。孩提時代,經常在這裡嬉戲、踢足球、看別人踼足球;後來長高了一點,便打籃球、看人家打籃球。這裡的足球與籃球有一段非比尋常的關係。由於幾個籃球場所處的位置比足球場高,籃球場上的球,不論種類,只要是掉落到下面足球場的,就會被當作足球般踢返籃球場。若遇上重量較輕的小球,大腳一踢,球飛得比旁邊的梁文燕紀念小學還要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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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年的太極拳,武術成份明顯多於健身術。因此,在公園練習的,寥寥可數。早上,足球場靠西北的一個角落,經常可以見到一位身材並不高大的「高人」練習太極套路;架式不錯,舒展尤其大方好看,據聞是經他自己改良的。他,是家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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遊樂場的滑梯,比現時常見的至少高出三倍有多,從那裡俯衝而下的感覺,如今只有游泳池高高的水上滑梯可以媲美。又重又大的搖搖船、搖搖馬,需要合眾人之力,才能搖得波濤洶湧,萬馬奔騰。氹氹轉之下,鋼架之上,盡是向極限挑戰的健兒;據說盪鞦韆是可以盪至「反鞦」的,可惜未曾目暏。無論如何,以小弟的膽量與身手,從來都只能當個滿足於欣賞的旁觀者。
 

觀音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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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樣樣齊!樣樣齊!....... 丁財貴壽呀樣樣齊!……」數十年前,每逢農曆年三十晚,這短短的小街便充斥着售賣應節貨品的攤販,叫賣聲此起彼落。到觀音廟參拜人群之擠擁,不輸現時蘭桂坊除夕倒數;人聲喧鬧,混和着濃濃的香燭氣味。同樣熱閙的日子還有觀音開庫。別的不說,單看長駐於附近的解韱檔數量,便可知這小區廟宇香火之鼎盛、參拜善信之眾多。從這觀音堂開始往石階下行,三元宫、水月宫、太歳廟、百姓廟、濟公廟,全部都在方圓數十米範圍之內。假如有人被矇着眼睛帶到這裡,然後讓他放眼一望四周鱗次櫛比的飛簷叠瓦,他會懷疑自已被拐到古代世界。
 

差館上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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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稱新西街。就在觀音廟對面,有這麼一座樓齡超過五十年的差館上街 11 號;經過翻新之後,成為了精緻的 apartment。同樣屹立不倒的,還有旁邊售賣香燭的牌檔;檔齡,相信同樣超過半個世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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街的下段,與荷李活道交接,可說是這古舊小區通往現代文明的對外窗口;對內的,是四方街。事實上,交通不便,正是造成這小區遺世獨立的一個重要因素。就說這差館上街吧,奇奇怪怪的分開老遠兩大截,中間隔了個卜公花園。街的上截,全是石級,與附近幾條「樓梯街」配合起來,極具山城風味。
 

小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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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新西街,是因為本來有西街的存在;西街的存在,意味着有東街。新舊西街之間,以及東街與西街之間,就是這些簡陋的小巷。記憶中的小巷,無時無刻不是濕漉漉的;很窄、很神秘,然而卻不乏溫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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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次,不知怎的捉到一只迷途的小麻雀,在家裡養了一兩天,後來經母親勸說,雖然不很捨得,還是把牠放了。把小麻雀裝到一個大紙袋裡,帶到靠近後巷的天井,紙袋一打開,牠便箭一般往小巷的高處飛,── 牠是要飛回媽媽的懷抱!
 

西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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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街近太平山街的一端,店鋪較少,較昏暗。 不知是拆卸改建還是甚麼工程,行人路旁豎立了幾條木椿柱,地面也堆放了些凌亂的雜物。 然而這雜亂,卻某程度重塑出這街道往昔的風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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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觀近荷李活道的一端,卻因為幾間潮流店鋪,照亮了半條街。偌大的反差,正是這小區的縮影。
 

東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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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不加以說明,還以為是外國某地方的小街。從東街口拍到的這照片,整個畫面找不到半個中文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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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前幾步,回頭再看街道的兩旁,依然是中文缺如。原來一個社區的文化轉變,可以是這麼的快,這般的徹底。
 

往事只能回味

從觀音廟到四方街的這段太平山街,長不夠一百米,現時沿街的店舖,不是餐廳酒吧,便是潮流小店;再不,就是畫廊、古董店。整段老街,以乎就只有觀音廟和那售賣香燭的排檔,吃力地與外來文化抗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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濶別多年,「街道依舊,店舖全非」是意料中事。然而那種陌生感之強烈,倒是意料之外。整個懷舊旅程,眼前景像與回憶片段並行,卻鮮有情景交融,彷彿是兩條頻道分途廣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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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朝詩人賀知章「少小離家老大回」,至少還可以遇到「兒童相見不相識,笑問客從何處來。」 當日,筆者佇立太平山街的街頭,聽不到半句「Where did you come from ?」不禁有片刻懷疑自己舊街坊的身份。眼前的,是實景,然而更似夢境。

臨離開前,沿石階走上位置較高的必列啫士街,回首眺望剛剛走過的一段太平山街。不很明白,這短短的幾十米,為甚麼童年時會覺得是那樣的長;更不明白,為何回憶中的這段路,比眼前所見的,更真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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